肖清和整理：三山论学

三山论学 419（原载《天主教东传文献续编》，一册）

 

（黄景昉序，载《译著提要》）

 

读蒙庄氏有云"尧问道于许由，许由问于齧缺，齧缺问于王倪，王倪问披衣。"意谓寓言。今观叶文忠师相之与泰西氏论学也，一晤谈间乃有八万里辽邈之势，洪荒前事乃真有之耳。泰西氏之学详具记中，凡吾儒言理、言气、言无极太极，皆见为执有滞象物于物而不化之具，其摈释氏尤力，微词奥旨，大都以劝善忏过为宗。文忠所疑难十数端，多吾辈意中喀喀欲吐之语，泰西氏亦迎机解之，撞钟攻木，各极其致。语云："不发横难，不得纵说。"其谓是乎？愚按天之与帝明分二体，地法天，（天）法道，道法自然。虽老氏颇亦言及，然降衷昭事，载在《诗》《书》可考也。谓天地之大，别有主之者，理所必然。愚闻之艾思及先生曰：我欧逻巴人，国主之外盖有教化主焉，其职专以善诱。国主传子，教化主传贤。国主为君，教化主为师。若然，则二柄难于兼合，即泰西氏亦虑之矣。然其人咸越八万里而来，重译絫期，始习居中华文字，如痿再伸，如壮再稚。以余所交，如思及先生恭悫廉退，尤俨然大儒风格，是则可重也。嗟乎！以彼大儒风格，特见于重絫（117）期之久、八万里之遥，吾辈安坐饱食，目不窥井外，乃（面见）焉议其区区得失，是则可愧也。湘隐居士黄景昉拜题。（118）

 

 

三山论学记序

 

三山论学记者，泰西艾子与福唐叶相国辨究天主造天地万物之学也。夫天地万物自必有以造之者，穷无穷，极无极，稽其所以造之者，天主是也。然艾子以天主为降生救人而天堂地狱实为（421）天主赏罚之具。盖其国历来尊信教法如此。相国之往复辨难不啻数千百言，微艾子之墨守，曷敵输攻然？微相国之尘屑霏霏，则艾子之能不疲于屡照者。其明镜孰从而发之？窃叹诸葛武侯，读书观其大意，不以寻章摘句为能，如艾子（422）所论尊崇天主欲人遵行教诫返勘吾身从何而生？吾性从何而赋？今日作何服事？他日作何归复？真真实实，及时勉图，如人子之事，父母起敬起孝，此则其论学之大意。余虽千百言，以此数语蔽之可也。（423）

石水苏茂相书（424）

 

重刻三山论学序

 

三山论学书，艾先生既刻于闽，余何为又刻于绛？从余兄九章命也。余兄何以命余？曰为天主著书功大，为天主刻书功亦大也。其大著书功者，何曰？艾先生学徹天人，不务荣显，剷名灭迹，向氛烟毒雾中（425）行九万里为天主铎教中华，其至德精修，自尔感人。第中华幅员万里，先生落落晨星，屡迹不尽到，警款不尽闻，惟书可以大阐天主慈旨。晓遍蒙铎，若处处有艾先生，人人晤艾先生，且若时时留艾先生也。故著书功大也。其大刻书功者，何曰？艾先生持（426）诫精严，一介不以年饥用费而加倍？粮，应至而愆期保赤，济饥宁从减口。著书虽易，刻书实难。非资二三信友仔肩梓工虽有绝妙之书，超性之理，破千古之差谬，振举世之沉迷，而韫匮之藏，终无繇传所欲传使沛然洋溢所斯之广且速也。故刻书功亦（427）大也。夫著书功如日自具真光，施照万有，刻书功如月无光，而传日光以照日之所不及照，而清辉徹夜皎色亲人，又畴以其光，从日借遂薄月，谓不光也哉。故刻书功与著书功并大也。至于初刻再刻苟同一心为主阐教，即同一月为主传光。要论厥功及人而得之（428）浅深，刻之先后无论也。艾先生是书率皆天主要旨，而闽刻至北方者绝少，人多不及见。余兄所以嘱余再付剞劂也。抑余又闻高先生三福冠两审判之说矣。三福冠者何？为天主致厥命，守童贞，开圣教也。两审判者何？人死後小审判，天地终，大审判也。夫致（429）命守童贞，事至难，其获天上异宠群中显著宜也。开教事似易，厥福乃与致命守童贞同，何也？为其功大，且久，可以被天下传万世也。人死候小审判，善恶已定定矣。又须大审判者何也？曰，品定矣。量未极也。人死候风流余韻犹应感人善善恶恶更相引迪其（430）功罪，亦相通积累，及无穷世。非天地终候，其量皆不能极，其报亦皆不能尽，故须大审判也。大审判之说，义甚广。兹其一端尔。而余因是有感于福冠之荣宠也。盖审判之威严也。升则永升，堕则永堕。若在世梦梦度日，死后竟将安归乎？请夜一思甚刺五内，则为天主（431）开教而积，死后可大可久之功，固非缓事而开教积功，舍著书刻书其道或无繇也。著书非深于圣学性理不能。艾先生事也。刻书则凡诸信友皆所宜任。吾辈事也。敬因是刻并识余兄与高先生之言，告诸心同余而力过余者。

 

古绛后学段袭撰

（432）

 

赠思及艾先生诗

 

 

天地信无垠，小智安能拟，爰有西方人，来自八万里，蹑屩历穷荒，浮槎过弱水，言慕中华风，深契吾儒理，著书多格言，结交皆名士，俶诡良不矜，熙攘乃所鄙，圣化被九埏，殊方表同轨，（433）拘儒徒管窥，达观自一视，我亦与之游，冷然得深旨。（福唐叶向高）

 

三山论学纪

 

泰西后学艾儒略著

 

旅人西陬后学也。承先圣述造万主真传，梯航九万里，经身毒诸国入中华，初繇粤而两都。观光上国，复繇都门而晋秦吴越。每喜请益大邦诸君子。相国福唐叶公以天启乙丑，延余入闽，多所参证。丁卯初夏相国再入三山。一日余造谒，适观察曹先生在坐。相国笑而谓曰，二君俱意在出世，顾一奉佛，一辟佛，趋向不同。何也？儒略曰，大都各以生死大事为重耳。（435）

 

观察曹公曰，吾于佛氏亦择其善者从之。如看古名人法帖，岁久多蛀。吾直摹其未蛀者耳。释氏之教，未暇论其根由，第摘一二，如六度梵行，或亦人世指南，胡可少也？儒略曰，六度条目，与吾教七克次序颇似，第论学术，必挈宗旨源头，方可别其正否。如偏霸小国，其创术立法，岂不仿佛正统？然实是僭窃名号。吾泰西诸国，千百年来，尽除异端，一以敬天地之主为宗，且天下万国五大洲之广，强半多宗焉。即至身毒佛生之地，迩来亦多舍释教而宗天主。天主也者，（436）

 

天地万有之真主也，造天造地造人造神造物，而主宰之，安养之，为我等一大父母，心身性命，非天主孰赋畀？天下国家，非天主孰安排？吾人所极当钦崇者也。按释迦，乃净饭王子，摩耶夫人所生，则亦天主所生之人耳。虽著书立门，为彼教所尊，岂能出大邦羲文周孔之右？今奉羲文周孔之教者，亦但尊为先王先师，不敢尊为万物主，则奉释迦之道者，岂可不知敬信天主？忘其无上尊威，无尽恩慈，而贸贸然心心奉佛，祸福为彼是求，生命惟彼是依也哉。（437）

 

噫人心性命，原天主所赋也。佛以明心见性为宗，则当先发明天主所以为主，其赋于人者若何？吾之所以为人，不负造物万主者若何？心性之学，始有本原，始有归着。今释教独揭佛心广大无际，抹煞大本大源，绝不导人归向，则心于何明？性于何见？是源绝而根拔矣。即有一二微语，譬如果实既败，纵有未全熟者，概不堪用也。夫一心学佛者，殆亦为身后大事，急求脱离苦海意耳。第有为善之心，而无成善之路，错认邻人为父母，非其所当皈依也。旅人远来，涉（438）

 

险历艰，经啖人掠人之国，备极危苦，岂有他哉？惟恐人忘极大恩主，不图所以复命，永劫沉沦，至于悔而无及也。夫推大造爱人无己之心，凡我人类，皆如兄弟亲属彼不以菽粟养生，而日服鸟啄蜣螂，为长年养命计，能不痛切而禁止之耶？说至此，真可为之痛苦太息，故不惮再三详说。欲人于性命关头，寻认生死路径，以钦崇一造物真主，岂徒挈长较短，欲伸彼屈此，哓哓以求胜乎？观察曹公曰，吾中国人事，虽奉佛，未尝不敬天。如元旦启寅，必拜天地，后及祖考百神（439）

 

即丧葬婚娶亦然，岂有含齿戴发，均为覆载中人，而不知敬天者。曰至尊原无二主，至道原无二理，人心尤不可有二向，既云敬天为主，则又奉佛何为？况释氏僭尊抗主，我又安可附之以至尊？且拜天拜地，是特就其形器致敬，敬将谁任受也？试思夫苍苍之塊然者，果能自立奠乎？凡天地间种种妙有，岂其自然而能生灭，自消自长乎？抑偶然而能并育并行，不害不悖乎？观察曹公曰，谓二气之运旋者，非乎？抑理也。曰，二气不出变化之材料，成物之形质，理则物之准则（440）

 

依于物，而不能物物。《诗》曰有物有则，则即理也。必先有物，然后有理。理非能生物者，如法制禁令，治之理也。指法制禁令，而即为君乎？谁为之发号施令，而抚有四国也。若云理在物之先，余以物先之理，归于天主灵明，为造物主。盖造物主未生万有，其无穷灵明，必先包涵万物之理，然后依其包涵，而造诸物也。譬之作文，必先有本来精意，当然矩矱，恰与题肖者，立在篇章之先，是之谓理，然而谁为之命意搆局，绘章琢句，令此理躍然者，可见理自不能为主，当必有（441）

 

其主文之人，繇此观之，生物之理，自不能生物，而别有造物之主无疑矣。

 

相国曰，今云有一天主，始造天地万物，而主宰之，此说吾未之前闻，大抵先有我之身，然后有我之神，以为身主，未有是身，无是神也。有天地，斯有天主主之，未有天地云何有主？曰，师相见解超伦，主宰既得认真，则有大端已定，而兹所论，先有天主，后有天地，亦易见矣。盖必有无始，而后有有始，有无形，而后能形形，有所以然，而后有其固然。吾身之先，必有父母生（442）

 

我，必有天主降衷于我。若无赋我灵性，与生我形骸者，神身从何出耶？夫天地犹一宫室也，宫室楼台，必待有主制造而后成。曾是天地之大，无有主之者，竟能自造自成乎？是知天地大主，原在万物之先，本为无始，本为无象，而实为万象始，为万有所以然者，方能化生万物，而常为之主。犹夫开国之君，为一国主，肯搆之人，为一家主也。若云天地之先，无此全能大主，既有天地，方始有之，请问天地从何而出，此主从何而来，谁立之为主乎？（443）

 

相国曰，太极也者，其分天地之主也。儒略曰，太极之说，总不外理气二字，未尝言其为有灵明知觉也。既无灵明知觉，则何以主宰万化？愚谓于天地犹木瓦于宫室，理也者，殆如室之规模乎？二者缺一不得。然不有工师，谁为之前堂后寝？庖湢门墙？彼栋梁而此榱桷也。向呈拙述物原之论。师相谓深入理窟，正合今日之所举矣。儒者亦云，物物各具一太极，则太极岂非物之元质？与物同体者乎？既与物同体，则囿于物，而不得为天地主矣。所以贵邦言翼翼昭事，亦未（444）

 

尝言事太极也。

 

相国曰，造物主超出理气之上，肇天地而主宰之固矣。第云，世间万事，无非天主所为，至于善恶万不齐，亦皆天主为之耶？曰，万物之化生无穷，无不系于造物主之全能，至论善恶，考之圣经与古名论，未有混归之天主者。盖天主至善，人为天主所生，悉启翼于善，或有为恶，则固人所自造，造恶者反天主之命者也。岂可谓善与恶皆天主为之乎？第其所好惟善，所恶惟恶，实司其赏罚以劝惩天（445）

 

下万世耳。贵邦经中，作善降之百祥，作不善降之百殃，与福善祸淫之说，正可相证。

 

相国曰，天主万善之宗，为恶者，固其自犯天主之罪，但天地至广，物类甚繁。若皆天主所生，天主所宰，彼至微至细之物，亦经其搆撰，不几亵乎？毋亦烦而过劳也。曰，造物主之生物，非谓因大小分离易论也。微族细品，亦各有当然造化，试观天地间，物宁皆大而无小者乎？兽不必皆麟象，而无虫蚁。鸟不必皆鵉鹏，而无燕雀；鱼不必皆鲸鳄，而无鲲鲕；木不（446）必皆橡樟松柏，而无朴簌，即此变化悬殊，皆显大主化功之妙。天主至尊无亵，至明无烦，至能无劳，世间工匠作室，大抵必资木石，必利器械，必费心力，必需时日。厥室乃成，既成之后，不能定其存毁。天主则自无物生万物，又时时保存安养之。俾得不坏，若此世界，天主顷刻不顾便归全无。譬之日光，从日而生，必不能离日而存，少有不照，则天地黯然无色矣。此以知万物之存，不得不系于天主安养之恩也。顾天主全能，亦何烦劳之有？如太阳发照，六（447）

合同光，虽至偏僻至污下之处，粪泥腐草，无所不照，而日光如故，未见烦何心力。致亵其高明之体也。相国唯唯。观察曹公曰，余未窥贵教中扃，尚容请益。如君今日舍故土东来，名利世尘，一切不染。飘然天地间，其乐何如？曰，旅人区区，实为吾教之传，出九死一生，以请于上国诸有道者，惟冀有以教我，发明此一种大事。庶免于戾，何敢言乐乎？

 

明日相国，复顾余邸中曰，天主全能，化生保存万有，固无烦劳，如昨论甚悉，但既为人而生，必皆以资（448）

 

民用，不为害人者，乃爪牙角毒，百千种族不尽有用，或反害焉。生此于天地间何用？曰，两间原无一物无益于人，第人智识浅隘，多不善用之耳。盖造物主之生物，或以养人逸人，如百谷充食，牛代耕，马代乘载之类，或以衣人，如棉苧茧丝皮革之类，或以治人疾病，如百草五金木石，或以娱悦人耳目，如五色五音，或以资人取法，如鸟鸟之孝，雎鸠之贞，蝼蚁之勤，纪官、蝌蚪作书之类是也。西圣谙当曰，学不贵窥简策，即星辰草木昆虫天地之真文章，皆可法也。（449）

 

岂可谓有无用之物乎？不可用于此，或可用于彼。蟭螟虮蝨最为无用，余经印度国，有名医取臭虫七八枚裹以树皮救垂死之病，而立起之。粪蛆炒为末，能止漏血。蜘蛛可以治蜈蚣之毒。敝乡有最毒蛇，名未白刺者，取炼成药，可救万病，解诸毒。蝎能伤人，畜于玻璃瓶内，盛暑日晒炼，其由亦能解诸毒。大抵物性隐微，物用广博奥妙，人惟无所传授，不能究其性味生剋，故未得其实用耳。亚悟斯丁曰，尔不能啖彼虫乎？第瓦雀啖虫，人啖瓦雀，则虫亦未为弃物也。若论（450）

 

其害人者，象虎猛兽多不害婴儿，狮熊恶物倘能畏伏之者，亦不加害。间有被害之人，或繇人先有害物之意，故物求自保，而害人以自避。且其能害人者，纵有甚于外身，实有益于内心。何也？非常之害，人皆以为天灾，则多敬畏上怒，无敢戏豫。悔改求宥。是缘暂殃，反获永福。盖天主哀悯宇下，恩以慈之，威以惧之，苦事之警醒，原使人无耽乐恣肆，知责躬脩行，俾厭世界之虚幻，而思升真福之域耳。如厥慈母欲儿断乳，而习饮食，必以苦味加乳，使其畏苦不嗜。况（451）

 

天主生物欲以养人，生人欲以事主，原无一物能害人者，惟初人犯上主之命，物始戕人，而肆其害。若然亦所以代天主之威，讨有罪，警无罪者耳。噫嘻！人不肯顺大主之命以成善，乃欲大主顺人意以成福，不亦惑哉。

 

相国曰，造物主为人而生万物，未尝无益于人，人之受其害者，人自招之。于理甚合。然造物主用是物以讨人罪可也。乃善人亦或受其害何耶？吾儒直以为气数所遭若尽属之天理，恐理穷而不可究诘（452）矣。

 

此疑不剖，恐无以解天下，而动其敬信也。答曰，造物之道无穷，人之明悟有限，吾欲以一己私见，窥上主大权，是持萤光而照泰山之八面也。明问云横遭之害，不宜及于善人。然善人恶人之辨，非吾人所能定也。善之十分，或缺其一二。未成善人，且间有饰节于昭，而堕行于冥。或始善而终恶，或始恶而类善。或居己于善名，而陷人于罪阱者。恶之十分，仅得一善，便为恶人。何者？善成于全，恶败于一也。譬之国法百款，而独犯其一，便是罪人，为王法所不宥。今吾辈（453）

 

观人，亦只观其外行耳。至于天主，乃并其底里衷曲，而悉鉴焉。吾见其一时，天主直照其毕世。吾见于俦众，天主直烛其间居。一念不善，而德之址倾矣。善恶之界，如此其微也。焉知人之所羡，不为主之所诛？所谓昭昭之君子，冥冥之小人。其孰能辨之？故灾毒祸患之遭逢，亦有试炼人之忍受者。而明明诛戮之显然，即为降罚之日据。肆市朝于青天白日之下者，正以信天主瘅恶之权耳。安得信人之隐善，而致疑于上主之显义？委之气数耶？（454）

 

相国曰，人稍有亦为善者，天主尚谴其隐恶，则人共见其为恶者，当何如谴之？且不谴之，何复有反加之世福者，抑不谴其身，而谴其子孙乎？若其不然，则留一恶名于世，万年不涤者，亦当其恶一罚乎？抑以心劳日拙，自足为罚乎？曰，子孙之善恶，自有子孙之彰惩。父恶子贤，父贤子不肖，不相及也。胡可以父之諐而移责其子之贤？以父之德，而曲祐其子之不才者乎？矧夫无子若孙者儘多，则其善恶之报将谁当之？故凡子孙之遗福遗祸，只可谓祖父之余庆余殃而（455）

 

已矣，而其本身之功罪，断莫能代者，至于善恶之名与夫自慊自谦之心，固亦赏罚之一分。第非其报之正，仅其报之余耳。呜呼！噫嘻！人之生从何来？死归何去？其受生也，天主必降之灵性，命之遵守义理，毋负赋畀初意，如朝廷命官牧守某地，付以符篆，课以殿最，及其满任，未有不复命而听陟降者，人死则形骸归土，乃其灵性不灭必复命于天主。各听审判自有天地以来，无有一人，生而不受天主为善祛恶之命，无有一人死而不复命天主，以听赏罚之（456）

 

报者，此赏罚也。应知生前犹小，身后甚大。夫人之为善，未有纯粹纤瑕者，人之为恶，亦未必尽慝无小善者。天主至公至明，其善者或稍受世苦，此以炼其细过，玉成其德，迨德性纯全，始升之天国，以食永远无穷之报。恶人者虽少获世福，此以了其微德当酬者耳。至于显然恣恶，绝不悛改，则天主必降重罚。不逭于冥域也。如医者视病，病稍可疗，则进苦口之药。其必不可救者，则药石无所用，恣其嗜好。不之禁焉。此天主暂恕不善之故，盈其恶而降之罚，岂（457）

 

祚之哉？矧天主间加世福于不善之人，乃欲以恩德激发其心，使之知恩迁改，不复再犯。如终怙恶，则其受恩愈深，负罪愈重，万无可救，降之永罚，不亦宜乎？抑且不惟罚于死后，即当生前，亦多有身罹其苦者，总之赏善罚恶，惟在上主，轻重迟速，毫厘不差，未有显恣其恶，而天主不知，且不加相称之罪谴者也。

 

相国曰，人之善恶，赏罚既不可免，则天主生人，何不多善少恶，善或不可多得，何不䔍生贤哲之君。君（458）

 

仁莫不仁，君义莫不义，而天下万世治平不亦休哉？曰，父母生子，岂不欲皆贤，以身为范，而督教之，然有不肖者，此乃其子之过，何可委咎厥父耶？人性原无异禀，天主至善，岂有赋予恶性之理，故人之生也。天主赋以明悟之知，使分善恶。又赋以爱欲之能，使便趋避，知能各具。听其自专。第其原罪之染未除。（原罪之染详见别篇）则本性之正已失，明悟一昏，爱欲顿僻，由是趋避之路，因而渐歧，其为善恶之分者一也。形躯受之父母，则血气有清浊，所谓禀气是也，禀气乃灵性（459）

 

之器具，或有良易冲和者，或有躁虐暴戾者，生平举动多肖之而出，其为善恶之分者二也。人所居处五方风气不同，习尚因之各异，见闻既惯习与成性，其为善恶之分者三也。然天主所爱者善，无不多方启翼之，所恶者恶，无不多方儆诫之，但人不愿为善，顾愿为恶，而天主强之于善，无有是理，人各有所为之善恶，自应各受善恶之报，而谓天主不加，亦无是理。若使天主赋性于人，定与为善，不得为恶。虽造物主之全能，无不能者，顾必如此而后方为善。（460）

 

则为善者，天主之功，岂得谓为人之功也哉？如天主生火，其性本热，民赖以生，然非火之功也。日之光万方毕照，日亦曾有何功可赏？缘火之热，日之照非其本心，则然其性定于此。不自知其然而然也。赏罚上主不爽，善恶听人自造。盖如此已。至论笃生贤君，亦以此可推。夫帝王士庶，同是赋禀，然帝王之力，无所不举，能为善则功德甚大，苟为恶则罪諐亦甚大，是非天主定其罪恶，亦世主之自为善恶也。吾教大行之地，则代有圣哲，主持教化，政平俗美，上（461）

 

下和乐，熙熙穆穆，此岂大主偏厚此一方人耶？上下皆尊崇圣教，自不肯为非也。彼不知上有至尊可畏，而恣意妄为者，则极之不律，民将何从？风俗浸漓，乱贼踵接，自贻伊慼，而责望于天主，谓将有靳焉。非通论矣。

 

相国曰，气质习惯虽不同，然不善者改而之善，固钦崇要道也。曰，禀气习惯之善恶，旅人譬之二人驰马，其一调良，其一覂驾。良马不烦控勒，驰骋如意，覂驾者，衔勒有法，亦能联镳并进。若不善御任其奔骋，此（462）

 

不尽马之过，亦御者之过也。灵性之于形躯，犹助人之勒马。克己复礼，自强不息，自可变化气质，以抵成德。此善御马者也。苟为不然，任情放逸随俗成非，蔑十诫而罔闻任三仇之逓引，则亦何所不至哉？然此非不能改，不欲改耳。可见自画者多，自奋者少，沉沦故习者多，砥砺图新者少。所谓勒马悬崖鞭镫咸失，毁御窃辔，决首碎胸。夫谁之咎？皆怙终不改致然，而反疑恶之不可改，善之不可迁也，过矣。

 

相国曰，良然，第天主生人为善，顾为恶，天主（463）

 

有权何不尽歼之，为世间保全善类，岂其不能，抑不欲乎？曰，天主无不能，然有不可。若必举恶人，而尽歼之。谁是不罹法网者，恐将靡有孑遗矣。天主至公也，尤至慈也。其爱人悲恳，如慈母望子，子虽不肖，其忍遽弃绝之耶？且天主所以容恶人者，其慈悲无己之心，犹望其改。世亦有初为恶而终善者，始因蒙昧无知，陷于污下，继而因人启迪，翻然奋励，跻于高明，若使陷罪即灭，将法无自新之路，非大父母慈爱心矣。况纵恶无忌者，生前多有显戮，如水火刀兵猛（464）

 

兽暴死之灾。死后又有永劫，沉沦之报。何必于电光石火之世，遽歼灭之耶？

 

相国曰，善恶之报，固知不忒，然冥冥中孰能见之，且一恶人，不知害几善人？胡不惩于昭昭，俾有所儆畏，其善者，亦必食报于昭昭，俾有所激劝。庶人皆为善，而不敢为恶乎？曰，善必降祥，恶必降殃，或生前或死后，此皆天主所必兼用之权。大抵善极始必赏，恶极始必罚。若行一善遽赏之，行一恶遽罚之，则一生之行，一日之间，善恶参半，倏而赏，倏而罚，天主彰（465）

 

瘅之权，不亦错紊屑越也哉？况为一善事，未足为善人，必饬躬励行至终不变，始称为善人，即行一恶矣，或日后省改，未便入恶人之藉，必终不改图方为下流，方为众恶所归，不得不重罚也。且随善随赏，为善者，不能无希图世福之想，其脩德心便不纯，故必德性纯粹，无觊觎于世，惟尽本分以事主，方为真德，方近天神之品。天主始可以偿其德，而行其赏也。况世福甚襍甚微，亦甚不永，非圣贤之所注爱，取其所不爱者，而以报施纯德厚善之人，不其薄之耶？故必以（466）

 

天上之真福，至纯至大至永久者报之。天主赏善之心始慊，而圣贤之愿亦始满足。且人处贫穷拂鬰之境，多自惩创刻责，帑力为善，稍遇富贵福泽，多生懈惰，或至以长傲滋滛，则以富贵赏善，不亦反害而速之恶乎？世苦甚微，至死已矣。然且恶人所不惧也。不足惩其恶，故必报以身后永远难堪之万苦。方为相称之刑。使眼前善恶，辄见报应，虽人人得知，然知其小者，终不知其大者。知其近者，终不知其远者。岂天主陶冶下民之意？主持世道之权衡耶？若论恶人多（467）

 

凌虐善类，余以为金不镕于火，则不见其赤；圣亚悟斯丁曰，天主容不善之人在世，或以俟其改图，或以锻善人成其德器。倘受其磨涅而磷缁，则非真德也。烈火试金，艰难试德。岂虚语哉？有成仁取义而死者，即经云，为义而被困难者，乃真福。为其已得天国不虚死也。此于穆奥妙，岂可以人意测度乎？世人或以死后之事，渺茫无据无所激劝，故昭昭之中，天主复有显以示人者，如大德之必受禄位名寿，极恶之必罹凶咎灾患，屡徴之，屡言之矣。其间已然未然（468）

 

当然所以然，可知不可知，可见不可见，总之善恶二字，赏罚二权，天国地牢二路，惟人自取，迟速之间，幽冥之界，如衡之平，毫不得轻重。鉴察之公，毫不容媸妍。吾何可以其所不见，而疑其至公至徴至当至妙者哉？相国曰，人之善恶不齐，生前赏罚未尽，必在身后固宜。然或谓人之灵魂，乃精气耳。气聚则生，气散则死。安见身后复有赏罚耶？纵人之灵气，或有精爽不散者，形躯既无，苦乐何所受？赏罚何所施耶？曰，按敝土性学，气者四行之一。顽然冥然，弥漫宇内，全无（469）

 

知觉，在物则为变化之料，在人则为呼吸养身之需。是非所谓灵性也。盖人在气中，昼夜呼吸，时刻无停，不知几万更易。设使人魂为气，则魂亦有更易矣。魂更则人与俱更，旦昼之己，非暮夜之己。有是理哉？况人寓气中，呼吸有余，何缘有尽？乃为气尽而身死乎？设人之灵与气同散，则先王先师与夫祖先之神，与其身偕亡矣。彼立祠立像而致敬尽礼祭祀之，不过祭其土木，与先人无与乎？可见气是气，灵是灵，判然为二，岂可混为一而不分别哉？曰，人魂非呼吸之气（470）

 

固矣。然或与人精气为一。曰，设使人之精气与灵明为一，凡人之精气强壮，则其灵明才学，亦宜与之强壮也。人之精气衰弱，其灵明亦宜与之衰弱也。今每见人当气强壮时，其灵明才学，反为衰弱。至气若衰老，其灵明之用，义理之主张，更觉强壮也。当知所谓魂也者，乃生活之机，运动灵觉之用也。生物有三种。下者则生而无觉，草木是也。中者生觉而无灵，禽兽是也。上则生觉灵，三能俱备。人类是也。故魂亦有三种。一为生魂，一为觉魂，一为灵魂。生魂助草木发育。（471）

 

生长，觉魂助禽兽触觉运动，二者囿于形，根于质，而随物生灭，所谓有始有终者是也。若人之灵魂，为神妙之体。原不落形，不根质，自无更易聚散之殊。故虽与人身俱生，必不与人身俱灭。所谓有始无终者是也。是以人之灵魂，特有所异。合身亦然生，离身亦然生。不论圣贤不肖，英雄凡夫赋畀无二。不因善否变易性体，故永存无二也。独其所受善恶之报殊甚。盖人之灵魂，原为一身之主，形骸百体，灵魂之从役者也。善恶虽所共行而其功与罪，总归主者，形骸归（472）

 

土。主者自存，必复命天主，以先听其审判赏罚也。相国曰，天地之间，不离顺逆二境，人之阅世，不离苦乐二情。然当苦乐之遭，而身受之者，以其有五官百骸之用。故耳司听，目司视，口司啖，鼻司鼻，四体司觉。死则一具白骨，立见僵仆。形躯无所受，苦乐无所施。神虽不灭，安见朽腐归土。又别有苦乐可受哉？曰，无论身后，即生前所受之苦乐，并非繇形骸，而实繇灵神也。非因有身在，而神始有知觉。盖有神在，而身始能知觉也。则其苦乐之加，神原受之也。试观人之生（473）

 

时，凡遇五官之顺境，其神情自觉欣畅，适值苦境，则转生拂郁，忽然而死。岂不耳目口体俱备，而主翁出舍，破宅徒存？司明者眼光落地，司听者闻根去体。虽列美色于目，奏美乐于耳，岂能见闻之哉？此何以故非苦乐之缘，原在神而不在形。必神在而形始能知觉乎？古西土有名医然纳帝阿者，性良直好施孤贫，素敬奉天主而但致疑身后之事，谓灵魂既出躯壳，则苦乐无所附着也。然虽有此念萌心，亦不敢疏缺钦崇之礼，与救济贫人，及诸哀矜之行。天主亦衷（474）

 

怜而启牖之。一夕梦美童子入其室，呼之曰，从我来即从之。入一城极佳丽，闻世所未尝闻之乐，甚乐之以为奇绝，童子曰，此圣人在天之乐也。旋见城中美好之物甚多。寤后甚悬想乐之。次夕就寝，复梦童子呼之曰，然纳帝阿尔知我否？曰，非昨夜之童子引我入佳城，及闻美乐者乎？童子曰，是天物也。尔何得见乎？梦耶？然纳帝阿曰，梦也。童子曰，梦时尔目阖乎？开乎？曰，阖也。童子曰，尔目既阖，何能见我，且同我入佳城见诸好物也？乃竟莫知所答。童子曰，此非尔（475）

 

世眼虽阖，而自然有见乎？可知尔之灵神，自更有一目以见，而不藉此瞭眊之童子为也。故身没之后，尔神自有所用，无耳而能听，无目而能视，无舌而能尝，则苦乐必有所受，而非泛泛然无所附着也。且思生世之韶华，其富贵佚乐，躯壳受之乎？懽然自适，忽转一拂意忧愁之念，则心焦欲死，此苦既不关形躯。岂非灵神独受之乎？若贫穷劳病无聊，四体痛楚，患难无底，忽生一乐道安行之念，便觉神清气定，泰然自适，竟忘其身之痛，此乐既不关肉躯，岂非灵神自为（476）

 

之乎？是以身生身死，而神明常存。必有不与白骨俱朽者，赏罚之必加，苦乐之必受。其不藉肉躯之有无明矣。人能知灵神之不灭，则不可不图所以善其生所以善其死，知苦乐之必受，则不可不于生前为永乐之图，离永苦之路。噫！苦乐之因，善恶几希之间尔。可不畏哉？可不畏哉！

 

相国曰，幸承明训。人之灵神永在，不与世物同朽，善恶覈之生前，罪福定之身后，斯善无遗恨，恶无漏网，可以厭人心矣。虽然善本当为，不必有希冀而后为（477）

 

恶本当戒，不必以畏惧而不敢。如但执赏罚为趋避，斯释氏报应之说，吾儒所不喜道者，姑置之不论何如？曰，呜呼！纵无所为，必有可畏，畏与不畏，此乃君子小人之分也。夫世之所以陷溺愈深，造罪弥甚者，正繇生死之大事不明，身后之审判不论也。《圣经》云，时念四末，永无犯罪。四末者何？此四事乃人生之尽头。吾人所必不免者也。曰，身死，曰审判，曰永赏，曰永罚。盖人之所以肆恶无忌，不时时思念四末故耳。作善纵一无可望，固不可以不脩。为恶纵一无可惧，固不（478）

 

可以不戒。然天主至公之法，尤不可不明也。人之究竟，不可以不知也。欲人为善而不示以善之归宿犹导人以坦夷之路，步履之法而不指其路之所止，将漫漫何所措足耶？如知身后之结局，善必赏，恶必罚，而又不但以恐惧涤恶，希冀脩善，必欲尽己职分，奉天主之大主，悦吾人之大父，此更为真德纯脩，世岂多见？西土一圣德士，名如尼伯乐者，尝云，吾岂不知为善必升，为恶必坠哉？我于死后，设使天主必罚我以永苦，绝无升天之路，亦不敢少涉恶途，必（479）

 

尽心以奉天主，何也？宁无罪而下幽狱，不愿有罪而冒登天国。旨哉！斯言！其圣人之心乎？第人不尽皆圣哲，心不必皆无为而为，则安得不以劝惩之典明示之？农不期有秋，何以胝胼于陇亩。贾不期有获，何以终岁而奔驰，怵以桎梏，必不敢自罹于罪罟，指以陷阱，必不敢纵步而漫行，此罪福之关，悉从善恶而来者，雹电浮生，功罪未暇相偿，设不天堂，不地狱也。造物之主，岂不便益于小人，而难乎其为善类也哉。且朝闻夕死，恶知其可也？死则贤愚同尽，设贤者（480）

 

身后一无所得，安见闻道者之益，而曰可矣。特未信此理之必有。未察其事之实据，又以佛教入中国，杂之轮回谬说，儒者或所厌闻，遂倂诋天堂地狱之至理，为诞幻下俚之谈，而不乐道之。噫，昆山之璞，岂非至珍，第市碔砆者，混膺价于前，合人倂昆玉亦致疑耳。善必不可不为，恶必不可不避。则天堂地狱之赏罚，自是必有。斯天主制驭天下万世之大权。若置之不论，则不惟上主至公之赏罚不明于世，且人无究竟着落，不几塞行善之门。长小人之无忌惮哉？（481）

 

相国曰，天主化成天地万物，则造世者也。能造世，岂不能救世，而必躬为降世何也？且其至尊无二，为天地万有之主。若复降为人，岂不甚亵？此于理似有不可。自开辟以来，我中土未之前闻。书契肇兴，传载讫无可考。安知果曾降生也？曰，此天主降生莫大之恩。原超人恩拟之外，岂可一言而尽明哉？姑粗论之。天主妙体虽为实有，第无声无臭之至。非耳目可以睹闻。不降世则下民虽信其有，犹以为高高在上，远而不相涉也。天主至尊，而其孺爱兆民，则情（482）

 

又至亲也。实与我亲，而我辈不知。其瞻依之念愈疏，其违背之諐弥积，懜懜然载胥及溺也。而吾主忍乎？必也降生为人，乃可以示耳目之津梁，洗众生之业垢，故无声无臭之主，偕有形有声者而显著焉。然其降生也，实非离于上天，囿于下地。盖其灵明之极，原无边际，六合之内，六合之外，无所不在，无所不有，当其降生，亦在于天。迨及升天，亦不离世，且虽降在世，亦岂先为灵明之主，后乃为形声之人哉。圣体自然无有终始迁变，降世之时，仍自制驭天地，主张万有（483）

 

第以本性之原体，结合于吾人之性体，孕圣女胎中，而生以救世也。譬之以梨接桃，梨藉桃以生，桃何尝损其本体？天主接人性以降，何尝损其本性，则其降生也，亦何不可之有？且德爱之弥深者，其用爱亦弥切。慈母育子，其怀抱洗涤，必躬必亲，不言其亵。帝王尊居九重，设见爱子忽坠池中，岂不躬自急援？宁嫌其亵？而徐徐然俟呼左右哉？天主之爱人，不啻慈母之爱子。世人之造罪，不啻溺水之危急，罪不可不涤，世不得不救，则其降生也，亦胡能自己耶？况夫（484）

 

救世之全功，以赎万世之罪。又非诸神圣之能可以代之也。未降生千百年前，胎中已豫示其必降之兆。《古经》所载，其诞某时，降某地，徴何端，显何功。及其将降之时，又有天神之来报。果以汉哀帝元寿二年庚申，生于如德亚之国，景宿导引于中天，三王来朝于圣主。普济四方。传授徒众。敕令以广宣八荒。流衍万世。种种奇功异瑞，历百千载。而皆相符合。当时圣徒纪其事，历代诸圣诠其详。其书充栋，特未传译于中土耳。岂载籍无稽者耶？矧其平生圣迹，如使瞽者（485）

 

明，聋者听，喑者言，跛者行，甚至死者复活。假令非真天主，较之古来至圣，居帝王之位，德可以感格天主，权可以生人杀人者，曾能仿佛其万一否耶？救世功毕，白日升天。此岂世俗所誇神仙诞术？食霞煮石，丹砂羽化，乌有子虚之类比也。

 

相国曰，如此则天主必须降生矣。然既欲降生人间，即从天而降，不尤易易，何必胎于女腹中？曰，降孕则真为人，自天而降，则不取人身，不同人类，岂不骇人见闻，如空桑之生，启天下万世之疑团，剖肋而生（486）

 

已不是生人之正道，况自天而将耶？

 

相国曰，既降世，何不降为帝王之胄，威福易行，而顾孕于孑然女氏何也？曰，王侯贵胄，则微贱者仰之悬绝，众庶效法无阶，且备受世福，不习饥劳，则行愿不满，救世之标表不立，况圣母亦国主之裔也。卒世童贞，女德之盛，万古莫加。天主豫择焉。于是以天主之性，合于人之性，以显其救世之功，其道超妙无穷，未易以思拟窥也。

 

相国曰，仁覆阂下，爱人无己之心如此其亟也。何（487）

 

不降我中土文明之域，尤易广布，则不烦先生九万里之劳矣。曰，若然则先师孔氏何不生于中州，今四方来学者，道里均平。顾独生于东鲁耶？楚人曰，何不生于吾楚，越人曰，何不生于吾越？是必生百仲尼，方可满四方人士之愿耳。舜诸冯，文王岐山，人皆以为夷。其实人之眼目囿于陿小，各从厥居。拟其近远，若遭域外之观，更无中外华夷之分也。纵降生中国，为文明大邦。其自他方视之，则亦不免同此猜疑，同此触望。将何以满其私愿耶？设降贵邦则旅辈固不必（488）

 

航海东来，以传其旨。然又必劳师相辈西行，以广传其教于远方也。今诞于如德亚国，此地乃不属欧逻巴，与上国同一方域，總在亚细亚之界内，尤为三大州之正中。实厥初生民祖国也。其地气候中和，雨旸时若，土膏沃衍，民物阜康，《经》称川河流乳，树木凝密，非他国可比者。至今传为圣土。按唐书旧名大秦贞观九年，曾有传教东来者，今考景教碑序，可知梗概。天主降生此地，正为此地易于流行。且宗徒多默敷教于小西时，去天主降世未六十年。传播已广（489）

 

汉明遣使西行，访求佛书以为西方有圣人焉。此时必有所闻，其使者行至天竺，不能复西，偶得浮屠之书，认为圣教遽以四十二章东入中国悞取之也。若乃天主经典，昭如日星，吾大西七十余国，人人奉之。奚啻如中国之六经。家絃户诵已乎。且纪载之符合如彼。圣迹之绝奇如此。若使降生他国，则典籍不载。耳目未闻，非惟人所不信。且将玩而亵之。其在今日，欧逻巴诸国尽从其教，咸自如德亚国相传而来，合上国所传景教流行至今。则亦沦肌浃髓久矣。（490）

 

要以德教之行，未可以迟速远近论也。總之或见而知，或闻而知，真似之辨白既真，正教之担当自力，世道人心，端必赖之。岂可以天主不降于此土？而疑其偏僻也耶？大抵造物主之陶铸天地搏捖万物，生生化化，无始无终，其妙理无穷，不啻如沧海之浩□，岂可以涓滴而测之？要之信之一字，道之根源也。功之魁首也。万善之纲领也。真信既得，知为天地大主宰。万民大父母，翻然动其敬畏爱慕之诚遵行教诫，返勘吾身从何而生，吾性从何而赋，今日作何昭（491）

 

事，他日作何归复？真真实实，及时勉图。如人子之事亲，朝夕温清，起敬起孝，虽督之劳之，亦惟命是从，不敢少有猜疑过望。如是而后谓之孝子。若无敬畏之心，而徒探究大主奥义，譬沐太阳之光，未感其照临之德，徒瞪目视之，强欲戏其光耀之原，则其目必至眩瞀，而反不受其照矣。日其可穷乎哉？日不可穷，况天地之旋转乎日者哉？天地不可穷，而况天主之生人生物者哉？知天主之生天生地生人生万物，又降生救我，则知其当一心钦崇在万有之上，无（492）疑矣。

 

相国曰，天主之教，如日月中天，照人心目。第常人沉溺旧闻，学者竞好新异，无怪乎歧路而驰也。先生所论，如披重雾而睹青天，洞乎无疑矣。示我《圣经》以便佩服。儒略曰，此其大略也。师相见徹天人，已解未始有始之理矣。请绎经典，讲解数日，更有深益。向观察公已曾面谕，须撰数语，以便参同。请先以此质之何如？兹敬纪数端，授相国典载者已。（493）